對話印奇:我們所堅持的不會改變,曠視跳出企業科研“周期律”
曠視的答案是“2+1”
李根 魚羊 發自 紐凹非寺
量子位 | 公眾號 QbitAI
印奇再次坐在我們面前。
頭發比以前更短,好像也更削瘦了一點。而在此刻、在當下,這位年輕的CEO讓人覺得,是不是太勇敢了?
在談到他創辦的明星AI公司曠視對于技術投入的戰略堅持和戰術方向時,印奇字句明確地用了科研兩個字。
科研,本無褒貶色彩。
但企業科研,卻是這幾年時間和語境里,科技公司特別是AI創業公司,被評價、被爭議、被認為燒錢,以及盈利乏術的關鍵論據。
你能看到各種AI公司們融了多少錢的盤點,然后配以財務報表上的虧損數額;你也會看到學術大牛熱潮之后重返高校的新聞,連在一起得出結論——他們對這種模式失落失望失去方向。
更主要的是,“科研”的表述,還會帶來AI落地預期上的新困惑。但印奇說,他對此有不一樣的看待視角。他說曠視用10年趟出了自己的路。
已經跳出了所謂的“周期律”。
企業科研“周期律”
其興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。
深度學習浪潮的席卷,在AlphaGo轟動之前,幾乎是以學界人才的“失守”為人所熟知的。
在美國,圍繞深度學習三巨頭和他們的徒子徒孫引發了哄搶,一度遠遁加拿大的Hinton老爺子,甚至到了用競拍方式來決定自己該接受哪家企業的邀請。
CMU的整個機器人實驗室被“端走”了,成為了Uber的匹茲堡機器學習中心。斯坦福、加州伯克利的相關實驗室也被谷歌、Facebook、蘋果挖空了,全職也好兼職也罷。鮮有AI學者能夠抵御產業界的誘惑。
相同的劇情同時在中國發生。百度著手組建深度學習實驗室,阿里達摩院的前身iDST也開始醞釀,大批四散在海外研究院和高校里的科學家,手握來自祖國的offer和機票。
創投之火也已經點燃,出自清華的三個年輕人——印奇、唐文斌和楊沐決定攜手,成立了一家叫曠視的公司;UCLA歸來的福州人朱瓏,與發小林晨曦發起依圖;香港中文大學的校園里,湯教授終于被VC說服,向學生故舊發出召喚;UIUC的華人視覺宗師黃煦濤門下、完成博士學業的周曦,日后以云從創始人聞名工業界。
這是后來中國最知名的四家AI視覺初創企業的起點,也是中國AI創新作用力里,學術界向產業界涌動的代表性例證,并且作為開始的開始,與他們密切相關的微軟亞洲研究院、清華和中科院,同樣成為黑洞效應的一部分。
AI大牛、學術大牛進入企業的新聞接二連三,每一樁“轉會”都能在業內引發轟動——這種轟動,后來還會以他們中的部分轉身重返高校,再次成為新聞。
兩次轟動之間,就是所謂的企業科研周期律。
實際上,早在AI浪潮之前,企業科研周期律就已經一次次展現過作用力,只是從規模到影響力,都在AI浪潮中得到最大展現。
現象往往是這樣的:
新興技術春江水暖,產業希望更快突破理論與實踐的紅線,于是大干快上,哄搶學術人才,其興也勃焉。
等到理論科研越過臨界點,技術實踐進入商用落地期,新興技術不再奇貨可居,企業里的工程派和實用派就會重新掌握話語權,理論專家和學者,不得不走向邊緣。
這種周期律,背后甚至寫在了企業的本質基因里。
新技術興,意味著機遇和紅利,有利可圖,給錢給地位才能驅動科研人才更快幫助卡住身位。
而一旦技術成熟,準入門檻降低,技術進入商用落地期,企業內的科研探索也就會更多被作為成本中心視之,地位隨之變化,更經不起外部經濟大周期的考驗,任何風吹草動,都可能動搖到這個成本中心。
所以古今中外,產業研究院基業長青并不常見,貝爾實驗室、施樂研究中心,都預研過后來改變世界的技術,但卻沒有成為紅利的最大受益者。
更具體到中國,在AI浪潮之前,一方面局限于歷史步伐的遺憾,沒能趕上技術創新周期的排位賽,比拼的只能商業模式和市場運營效率;另一方面生存和溫飽還都是問題,遑論倉廩足而養科研……
幸也不幸,這是企業科研周期律,第一次如此公開地在中國展現。
而作為AI創新浪潮里最知名的中國代表,作為企業的曠視和以學術成果知名的曠視研究院,從創辦之初就渾然一體,至今在公眾輿論印象中也難以分割。
在周期律的前半段,這或許是好事,從人才、資本、市場和品牌影響力,都在受益。
但隨著大環境轉彎,周期律進入下半程,它又會讓一切呈現出對立感。
這也是籠罩在曠視身上的認知矛盾性。
外界一方面感知著其頻傳的科研技術成果,甚至國際競賽比拼中奪冠衛冕都在變得稀疏平常;另一方面則在財務報表面前動搖,既然投入沒有立竿見影地轉換為產出,那持續投入的意義又在哪里呢?現在的模式是可持續的嗎?
印奇:曠視如何跳出企業科研周期律?
曠視創辦于2011年,而曠視研究院,幾乎不是一個可以主動選擇的結果。
印奇的解釋是,在當時以深度學習為技術原點的創新里,全球都處于技術探索期,沒有成熟的技術范式,沒有成熟的商業模式,甚至沒有對應的算法開發工具。
自己摸索打造一整套創新和研發體系,就是唯一的選擇。
但這也是符合曠視初心的選擇。印奇回憶,他們創業的底層假設就是“技術驅動”,以及如何才能持續不斷打造出人無我有的核心技術,完整穿越技術到商業化的大周期。
印奇說,當時技術所能達到的能力邊界、所能帶來的商業價值和成果,是非常非常有限的。只有把技術邊界不斷擴大,才有機會解鎖不同的場景。
但即便是這樣一個看似特別具象化的小問題,真正做到產業領域的從0到1,達到商業級成熟,也大概要用7~8年時間。
印奇認為,對于AI落地,之前外界高估了從0到1的速度,現在又可能低估了從1到N的效率。
因為不同于之前技術變革,AI落地的從0到1,既包括了技術創新上的從0到1,也包括了商業落地上的從0到1。
在曠視,曠視研究院求解的就是一個個從0到1。
過去,曠視研究院展現的公開成果是論文、專利和獎項。在之前公開梳理的文件中,截至2021年6月30日,曠視僅在三大AI視覺頂會中就發表了論文107篇,擁有1200多項AI專利;在各項國際AI頂級競賽中囊獲42項世界冠軍,并且由于實現國際權威物體檢測與識別頂級賽事COCO挑戰賽上的三連冠,被類比為AI領域的中國乒乓球隊。
對于技術工程師而言,更熟知的科研結晶是AI生產力平臺Brain++、開源深度學習框架曠視天元MegEngine、移動端高效卷積神經網絡ShuffleNet。
而現在,曠視研究院給出了一個更具總結性的答案:2+1。
2,指的是AI技術體系,分為基礎算法科研和規模算法量產。
1,指的是以“計算攝影學”為核心的“算法定義硬件”IoT技術體系(包括AI傳感器、AI機器人)
這種歸類,背后既是曠視對于AI落地的戰略戰術,也是其對AI落地演進的判斷。
其中,基礎算法科研和規模算法量產,來自AI的維度,這是曠視技術驅動的核心引擎。傳感器、機器人則來自IoT的維度,并且明確的是算法對硬件的定義。
這就意味著在曠視研究院,單點技術的基礎研發不會停留在單個算法,它需要可以量產集合成軟件,并且進一步封裝進硬件,成為一個真正可體驗、可直觀感受的產品。從人和組織的層面來說,也有完整端到端的體系和支撐,個人與集體之間更容易相輔相承。
所以2+1,覆蓋了AI落地從基礎算法研究、算法生產到軟硬結合的全過程,實際就是曠視選擇的AIoT落地戰略的閉環方法論,是曠視發展背后支撐起科研到商業化的一體化基石。
這樣的排兵布陣在國內并不常見,但恰恰更符合印奇對研究院“作戰部隊”的定位。
作戰,就意味著不會停留在理論上談兵。
但務實、工程化和落地指向的閉環,還不是一個研究院跳出“周期律”的完全保障。
行業有冷有熱,穿越周期,還得靠機制。
印奇把曠視過去十年的探索,總結為三點。
第一點,關注結構和成本。有冷周期的準備,但更要對熱周期心懷警惕。之所以周期變化會帶來人才和組織的不可持續,核心還是人才薪資、成本在非理性時期失去標準,但科研本質又是一個長期系統化的事情,所以需要在熱周期、業界都很瘋狂的周期,守住科學合理的成本和結構體系。
第二點,激勵模型和成就反饋。在企業搞科研,再務實也會是身處相對后方,激勵和成就反饋都不如一線那么直接。曠視的做法也從對應的兩方面入手,一是拉通產品線,有虛擬小組,任何技術成果商業上的成功,獎勵的都是這個產品線上的所有人,包括產品、銷售以及研究院工程師;二是有深度參與到前端的機制,比如產品的定義、客戶反饋,有合理機制確保研究院工程師獲得一手信息反饋。
第三點,人才的成長性和流動性。而且曠視鼓勵人才從后端往前端流動,希望一個應屆畢業生進入研究院后,逐漸從一個純粹的算法研發工程師變成全能的AI專家,只要感興趣,也能觸達產品、市場等方面的洞察工作。
印奇認為,歸結起來就是在架構一套清晰的平臺游戲規則,這個平臺上的所有人,都可以清晰地知道身處何處、可以去往何方。
并且跳出周期律背后,最最底層且關鍵的還是組織內在的基因和氣質,對于基礎科研和技術,有著超脫功利主義的熱愛。
在曠視CEO看來,如果創始團隊不是技術出身,很難能夠耐得住低谷期和冷板凳,在技術科研方面持續投入。
他舉出微軟的例子,浮浮沉沉后又重新站在了潮頭,背后很容易被忽視的是微軟研究院體系過去30多年里堅定且持續的投入,而這背后的背后,是比爾蓋茨對于技術創新的由衷熱愛,并且成功完成了技術創新到商業回報的閉環,實現了更大范圍內的可持續。
但如果你問微軟研究院體系是否就是曠視參照成為的樣子?印奇又會給出不同的思考。
他覺得微軟的研究院體系,其實是商業成功后架構起來的成果,但如果還處于技術創新到商業創業的膠著階段里,谷歌的體系是更值得效仿的標桿。
印奇解釋,谷歌研發體系中有非常濃厚的產品市場視角和工程化視角,能夠保證新技術被創造的第一天就對產業應用的方向很明確,這種方向感會讓技術科研變得更有生命力。
印奇同時也提到了國內海康威視的研究院,他認為海康諸多創新產品都出自這里。
有意思的是,外界可能仍然在談論曠視的時候,通常列舉類比討論的是同一批AI創業公司,但在印奇的采訪中,他字里行間更多提到的是華為和海康。
事實上,借助華為和海康作為參照系,也能更清晰看懂曠視研發之道,以及中國AI創新當前所處的階段。
曠視往何處去?
曠視現在是一家AIoT的公司,AI代表出身,IoT指向落地。
這是曠視的戰略選擇,也是過去幾年里不斷對外傳遞的認知。
但如果回歸技術創業本質,回歸企業屬性,曠視向前發展的核心競爭力優勢什么?又如何能保證創新和科研戰略的持續和基業長青?
依然回到最新的曠視技術開放日現場,答案也在變得清晰。
曠視的核心競爭力,依然是“2+1”中前者的底層——
AI算法。
基礎科研是為了研發更好的AI算法模型,量產算法則是對算法的工程化和落地化應用,從底層到前端應用,覆蓋了軟件要素的全棧。
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新推出的算法生產平臺AIS,這是一個基于曠視Brain++體系,覆蓋數據、模型訓練、性能分析調優、推理部署測試全鏈路的零代碼自動化的生產力工具平臺。
儼然是一個算法生產的機器流水線,產品化的SaaS。一度稀缺且門檻不低的AI算法生產,在曠視AIS這里變成了標準化、自動化模塊。
顯然,這是一個臨界點時刻,AI算法的生產越過了“流水線”紅線,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新變化也不難推測:
一,AI算法生產門檻持續降低,利用曠視AIS,會寫軟件就能寫AI算法。
二,數據認知和數據治理重要性進一步提升,數據工程師在AI生產環節的比重進一步提升,他們的工作就是為AIS準備好“數據原材料”。
過去常用AI對落地場景里人力的解放,現在直接實現了供給側上的降本增效,有了更大規模的AI算法供應,就能服務更大范圍和數量的客戶,就會進一步帶來更大規模的增長變化,甚至會是指數級的。
另外,在曠視最新分享的基礎模型科研成果中,“大模型”亦在其列。
但與業界“大力出奇跡”的潮流不同,印奇卻表示:
“大模型不是大力出奇跡,簡單暴力不可能帶來真正本質的技術創新。現在的通用大模型,往往具有非常強的邊際效應遞減。最終的大模型,一定是用規模合適的大模型,去處理與之匹配的合適的數據。”
而曠視給出的答案也再次印證了這一觀點。比之通用大模型,曠視的大模型被細分到4個方面:通用圖像大模型、視頻理解大模型、計算攝影大模型、自動駕駛感知大模型。
其次,To B商業模式下的曠視,一旦在供給側實現生產力解放,新的創新引擎也就會成為可能。
以AI算法創新出發的公司,之前更多解決的是自身能力如何匹配客戶需求,但當算法量產瓶頸突破了,需求側驅動的創新,自然也會成為創新引擎的一部分。
客戶進入新場景新領域,供應商不也會隨之前進和適應?
這不是推測,這是基于事實得出的判斷。
前面提到的自動駕駛感知大模型正是那個事實依據。
創業十年來,曠視對于自動駕駛、智能車從未展露過雄心。
然而就在這兩年里,其消費物聯網里的諸多客戶,紛紛入局造車賽道,曠視AI能力落地的場景也就需要從手機終端開始向汽車終端遷移。
這種因為供應商身份而跟隨客戶進入新領域的案例,華為不就是最典型的那一個?并且進一步連點成線,曠視研究院這種“作戰部隊”的風格,也跟華為如出一轍——只不過區別在于華為是解決溫飽之后才開始有機會建立研發體系。
以及曠視研究院也確實很能打,剛披露的自動駕駛感知大模型,不論是攝像頭感知算法,還是激光雷達感知的神經網絡架構,都在業內權威的Benchmark NuSenses上刷新了全球紀錄。
最后,曠視“2+1”里的“1”——亦即曠視認養“現金奶牛”之心,也藏不住了。
依然是開放日現場,曠視把IoT那一面、硬件那一面,以AI傳感器介紹,甚至也不再避諱就是要用AI實現傳感器的重塑、重造和重新定義。
并且這一次,曠視的“硬”還是通過出貨量展露的——目前已經和合作伙伴一同在指紋傳感器上實現了千萬量級的出貨量。
為什么要如此堅定變硬?曠視給出的解釋是:全鏈路的整合能力是做算法定義硬件的核心。
但從成本和利潤來看,唯有深入硬件的全鏈路整合,擁有從軟件到硬件的全棧能力,才能真正擁有定價權和利潤空間。
這個邏輯一以貫之,也就能理解曠視在物流供應鏈領域正在展開的AIoT落地,那是一個更長鏈條、更大空間、更強商業回報的閉環場景。
而回到印奇談論的曠視科研初心那里,只有成為一家成功的商業公司,真正用自己賺來的利潤,企業科研和技術創新才會是可持續的。
這是一條AI公司需要驗證的路,也是中國公司終于有機會完整試一次的路。
— 完 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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